第四百一十三章江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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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一十三章 江寧
媽媽死在了海陵，但是卻葬在了江寧。我賣掉了海陵的那套老房子，當時懷著極其決絕慘烈的心情，打定了主意從此要和那座城市再無瓜葛。
我們踏上了飛往江寧的飛機，一路上我的心情都極其沈重。
明見絮絮叨叨地給我講解目前的家族譜系，比如姑姑明秀原本有兩個女兒，一個二十二歲大學剛畢業，一個十七歲還在上高二，現在四十來歲了寶刀未老，剛拼了第三胎是個男孩，現在才五歲，皮得像個猴子一樣。
再比如我爸的新老婆，有個哥哥，生了一個兒子和明見一樣大。還有一個小她很多的妹妹二十五歲，找了個三十來歲的男朋友。
原本這些人和我半點關系都沒有，然而明見猶猶豫豫地告訴我，如果蘇陳和我一起回去，那些親戚勢必會來湊個熱鬧，見一見大明星，可能的話撈點好處。
蘇陳拿個嶄新的眼罩拍了下他的頭，“兵來將擋，水來土掩，睡覺睡覺！”
明見識相地拿著眼罩回去躺著了。我心裏郁悶得慌，微微擡頭看著身旁的蘇陳。蘇陳摸了摸我的頭，二話不說拿了個眼罩就往我頭上套，“你也不準東想西想，睡覺睡覺！”
我聽話地戴好眼罩，和他手指交握，歪頭靠在他的肩膀上，感覺到他低下頭來親了親我的額頭，不知不覺困意竟然席卷而來，沒有一會兒真的就睡著了。
到江寧的行程，蘇陳是向李一川報備過的。李一川做起這些事務性的工作是手到擒來。不僅安排好了江寧這邊接機的人，還按照蘇陳的要求，妥善地給準備了回家要帶的禮物和給小孩子的紅包。
我原本是覺得和那些家人親戚也不大熟，並沒有什麽需要客氣的地方，但是考慮到蘇陳大概心懷著一種醜媳婦見公婆的微妙心情，於是也就隨他折騰了。
車開到爸爸家單元樓下，一下車，我就看到屬於他們家的停車位上，赫然停著一輛四面車身都被刮花了的紅色福特轎車。
我指著那輛車對蘇陳說：“你看那輛車。高三那一年冬天，我媽病得很嚴重要做手術，我來這裏找我爸借十萬塊錢，被他們關在門外，在樓道裏等了三個多小時。後來我一下樓就註意到了這輛車，那時候還是嶄新的，車牌都沒上，兩個車耳朵上掛著紅綢子。”
蘇陳沒說話，只是呆呆望著我，握著我手的那只手緊了又緊，眼神裏是說不出的心疼。
“哎喲我說這個不是為了讓你難過啦！”我笑著打哈哈，“只是覺得這人世間的事真是說不好，那時候恨極了，在心裏發誓再也不會來這裏，沒想到這才沒多久就又來了。”
正說著話，爸爸和他的新老婆就已經迎了下來。
“來就來嘛！怎麽還帶這麽多東西啊？”爸爸的新老婆嗔怪地叫道。
她名叫方晴，原本是個瘦瘦小小的女人。而今生完孩子發了福，整張臉白白胖胖的，像個泡發了的白面饅頭。她的臉上堆著殷勤又伶俐的笑，嘴裏雖說抱怨著，眼睛卻嘀哩咕嚕直圍著司機師傅剛剛打開的後備箱轉。
“一點小小的心意而已。”蘇陳笑著客套了一句，就利索地幫著司機師傅搬東西，我和明見見狀也上去幫忙，一時倒將這對夫妻晾在了原地。
方晴見狀一肘子拄在我爸腰窩裏，嬌嬌妖妖地尖聲喊道：“老明你楞著幹什麽？看著三個孩子搬東西也不知道搭把手！有你這麽當爹的麽？”
我爸這才反應過來，卷起袖子就要來幫忙。然而四個人搬東西綽綽有餘，他年紀漸漸大了委實也插不上手，楞楞站在旁邊有點尷尬地笑著說：“回來怎麽也不提前打個電話？家裏好去接機啊！”
“沒事的爸，姐夫經紀人都安排好了，我們一下飛機走的是VIP通道，有車在那裏等著，又保密又方便。”
爸爸紙老虎地瞪他一眼，臉上有些掛不住，“什麽姐夫？這還沒結婚呢嘴裏沒輕沒重的亂叫，也不怕壞了你姐的名聲。”
明見縮著脖子沒敢頂嘴，過後才背著他悄悄吐了吐舌頭，“老古板！”
好不容易把東西都拎上了樓，一進門，就看到不大的客廳裏擠了不少的人。房間裏煙味彌漫，大人們支了桌子大摜蛋，煙灰瓜子殼散了一地，年輕的小夥子小姑娘們東倒西歪在沙發上，一個人一臺手機，彼此都不說話。小孩子們在屋裏亂竄，到處都是亂扔的玩具和踢掉的拖鞋。
奶奶不覆早年地見狀，滿頭花白頭發，瘦成了一把人幹。她抱著懷裏抱著一個嬰兒輕輕哄著，滿是皺紋的臉時不時湊到嬰兒細嫩的臉頰上去狠狠親一大口，惹得孩子哭得可憐極了。
方晴一見這場面就生氣了，拄著個高跟鞋上去劈手就把孩子抱過來，“媽你別把你那臉往孩子跟前蹭，小孩子抵抗力差，你身上細菌多回頭把他弄生病了打針吃藥橫豎你不心疼是吧？”
這種場面真稀奇，往常總是我奶奶張牙舞爪頤指氣使，沒想到有一天還能見到有人對她橫鼻子豎眼。
奶奶張了張嘴，那架勢像是要沖上來撕她嘴，然而到底差了一口氣，悻悻地走開了，嘴裏嘰裏咕嚕不知道在罵些什麽。
人一旦老了，就會變得格外悲情。任憑你之前如何叱咤風雲力能扛鼎氣吞山河手撕鬼子，到頭來老眼昏花體弱多病，依舊要在小輩手底下討生活。
我媽就是點兒背，沒趕上好時候，白白讓這個吊梢眉的年輕女人撿了便宜。
方晴搶過了孩子抱回房裏，沒過一會兒又一陣風出來招呼我們，騰出了沙發上的位子，泡好了茶擺好了水果點心，插著腰對那一桌打牌的客人大呼小叫：“人都來了還打什麽麻將？哥不是我說你，屋裏這麽多女人孩子你還在這兒抽煙……”絮絮叨叨個沒完，直說得眾人麻溜兒地散了手裏的牌，錢都沒算清，就起來打招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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媽媽死在了海陵，但是卻葬在了江寧。我賣掉了海陵的那套老房子，當時懷著極其決絕慘烈的心情，打定了主意從此要和那座城市再無瓜葛。
我們踏上了飛往江寧的飛機，一路上我的心情都極其沈重。
明見絮絮叨叨地給我講解目前的家族譜系，比如姑姑明秀原本有兩個女兒，一個二十二歲大學剛畢業，一個十七歲還在上高二，現在四十來歲了寶刀未老，剛拼了第三胎是個男孩，現在才五歲，皮得像個猴子一樣。
再比如我爸的新老婆，有個哥哥，生了一個兒子和明見一樣大。還有一個小她很多的妹妹二十五歲，找了個三十來歲的男朋友。
原本這些人和我半點關系都沒有，然而明見猶猶豫豫地告訴我，如果蘇陳和我一起回去，那些親戚勢必會來湊個熱鬧，見一見大明星，可能的話撈點好處。
蘇陳拿個嶄新的眼罩拍了下他的頭，“兵來將擋，水來土掩，睡覺睡覺！”
明見識相地拿著眼罩回去躺著了。我心裏郁悶得慌，微微擡頭看著身旁的蘇陳。蘇陳摸了摸我的頭，二話不說拿了個眼罩就往我頭上套，“你也不準東想西想，睡覺睡覺！”
我聽話地戴好眼罩，和他手指交握，歪頭靠在他的肩膀上，感覺到他低下頭來親了親我的額頭，不知不覺困意竟然席卷而來，沒有一會兒真的就睡著了。
到江寧的行程，蘇陳是向李一川報備過的。李一川做起這些事務性的工作是手到擒來。不僅安排好了江寧這邊接機的人，還按照蘇陳的要求，妥善地給準備了回家要帶的禮物和給小孩子的紅包。
我原本是覺得和那些家人親戚也不大熟，並沒有什麽需要客氣的地方，但是考慮到蘇陳大概心懷著一種醜媳婦見公婆的微妙心情，於是也就隨他折騰了。
車開到爸爸家單元樓下，一下車，我就看到屬於他們家的停車位上，赫然停著一輛四面車身都被刮花了的紅色福特轎車。
我指著那輛車對蘇陳說：“你看那輛車。高三那一年冬天，我媽病得很嚴重要做手術，我來這裏找我爸借十萬塊錢，被他們關在門外，在樓道裏等了三個多小時。後來我一下樓就註意到了這輛車，那時候還是嶄新的，車牌都沒上，兩個車耳朵上掛著紅綢子。”
蘇陳沒說話，只是呆呆望著我，握著我手的那只手緊了又緊，眼神裏是說不出的心疼。
“哎喲我說這個不是為了讓你難過啦！”我笑著打哈哈，“只是覺得這人世間的事真是說不好，那時候恨極了，在心裏發誓再也不會來這裏，沒想到這才沒多久就又來了。”
正說著話，爸爸和他的新老婆就已經迎了下來。
“來就來嘛！怎麽還帶這麽多東西啊？”爸爸的新老婆嗔怪地叫道。
她名叫方晴，原本是個瘦瘦小小的女人。而今生完孩子發了福，整張臉白白胖胖的，像個泡發了的白面饅頭。她的臉上堆著殷勤又伶俐的笑，嘴裏雖說抱怨著，眼睛卻嘀哩咕嚕直圍著司機師傅剛剛打開的後備箱轉。
“一點小小的心意而已。”蘇陳笑著客套了一句，就利索地幫著司機師傅搬東西，我和明見見狀也上去幫忙，一時倒將這對夫妻晾在了原地。
方晴見狀一肘子拄在我爸腰窩裏，嬌嬌妖妖地尖聲喊道：“老明你楞著幹什麽？看著三個孩子搬東西也不知道搭把手！有你這麽當爹的麽？”
我爸這才反應過來，卷起袖子就要來幫忙。然而四個人搬東西綽綽有餘，他年紀漸漸大了委實也插不上手，楞楞站在旁邊有點尷尬地笑著說：“回來怎麽也不提前打個電話？家裏好去接機啊！”
“沒事的爸，姐夫經紀人都安排好了，我們一下飛機走的是VIP通道，有車在那裏等著，又保密又方便。”
爸爸紙老虎地瞪他一眼，臉上有些掛不住，“什麽姐夫？這還沒結婚呢嘴裏沒輕沒重的亂叫，也不怕壞了你姐的名聲。”
明見縮著脖子沒敢頂嘴，過後才背著他悄悄吐了吐舌頭，“老古板！”
好不容易把東西都拎上了樓，一進門，就看到不大的客廳裏擠了不少的人。房間裏煙味彌漫，大人們支了桌子大摜蛋，煙灰瓜子殼散了一地，年輕的小夥子小姑娘們東倒西歪在沙發上，一個人一臺手機，彼此都不說話。小孩子們在屋裏亂竄，到處都是亂扔的玩具和踢掉的拖鞋。
奶奶不覆早年地見狀，滿頭花白頭發，瘦成了一把人幹。她抱著懷裏抱著一個嬰兒輕輕哄著，滿是皺紋的臉時不時湊到嬰兒細嫩的臉頰上去狠狠親一大口，惹得孩子哭得可憐極了。
方晴一見這場面就生氣了，拄著個高跟鞋上去劈手就把孩子抱過來，“媽你別把你那臉往孩子跟前蹭，小孩子抵抗力差，你身上細菌多回頭把他弄生病了打針吃藥橫豎你不心疼是吧？”
這種場面真稀奇，往常總是我奶奶張牙舞爪頤指氣使，沒想到有一天還能見到有人對她橫鼻子豎眼。
奶奶張了張嘴，那架勢像是要沖上來撕她嘴，然而到底差了一口氣，悻悻地走開了，嘴裏嘰裏咕嚕不知道在罵些什麽。
人一旦老了，就會變得格外悲情。任憑你之前如何叱咤風雲力能扛鼎氣吞山河手撕鬼子，到頭來老眼昏花體弱多病，依舊要在小輩手底下討生活。
我媽就是點兒背，沒趕上好時候，白白讓這個吊梢眉的年輕女人撿了便宜。
方晴搶過了孩子抱回房裏，沒過一會兒又一陣風出來招呼我們，騰出了沙發上的位子，泡好了茶擺好了水果點心，插著腰對那一桌打牌的客人大呼小叫：“人都來了還打什麽麻將？哥不是我說你，屋裏這麽多女人孩子你還在這兒抽煙……”絮絮叨叨個沒完，直說得眾人麻溜兒地散了手裏的牌，錢都沒算清，就起來打招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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